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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九六四年的阴谋

“几次”

“三次或者是四次。以前从没有跟丢过,就是最近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写在报告里”布尔坚科质问。

“这种事哪敢写在报告里”斯捷奇金吞吞吐吐地说道。

“玩忽职守那你们还不老老实实待着,还敢跑到酒馆里酗酒斗殴”

“前几次我们跟丢了米沙,他都会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到家里。所以那天我们跟丢了米沙,就打算去他家附近的小酒馆喝点儿酒,然后回车上睡一觉,等天亮就能看到他了。”伊萨科夫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们想得倒好你们怎么不想想他失踪这段时间是去干什么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布尔坚科依旧一脸严肃。

“你你是上面派来抓我们的吗”斯捷奇金似乎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壮着胆子问布尔坚科。

“难道上面没有通知你们,会来一位新同事吗”布尔坚科不再隐瞒自己的任务。

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两人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对布尔坚科殷勤地说道:“那那您不会把这事捅到上面吧”

“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我们一定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布尔坚科听到这句话,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吧,我就暂且把这事压下来,但是你们可要听我的,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要干什么听清楚了吗”

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连连点头,满口应承下来。

布尔坚科将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救出了警察局,并把斯捷奇金的枪还给了他。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第二天清晨,三个人无论是在米沙的家,还是在冬宫,都没有见到米沙的踪迹,这是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布尔坚科坐在车里,眉头紧锁,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三个人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天,直到第二天天亮,他们也没能发现米沙的踪迹。布尔坚科决定不再坐在车里等待,他走进冬宫,装作米沙的朋友向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打听米沙的踪迹。他得到的回答是:“米沙昨天就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今天也没看到他。”

布尔坚科失望地回到车上,又等到晚上。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去吃饭的时候,布尔坚科还一个人坐在车里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忽然想到了警察局,如果米沙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这片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件,警察局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想到这儿,布尔坚科不等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回来,径直将车开到了警察局门口。接待他的还是那位警长:“您怎么又来了我们的门刚刚修好”

“警长同志,这次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也不用担心你们的大门。”说着布尔坚科掏出米沙的照片递给警长,“最近见过这个人吗”

警长盯着照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惊道:“我们昨天刚刚抓了一个家伙,很像照片上这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家伙被送来时浑身脏兮兮的,问他什么也不说。”

“哦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不是我们,是排水管道的工人,他们在下水管道里面发现了一个带着铲子、锤子等工具的人,鬼鬼祟祟的,所以就把这人送到了警察局。”

“是这样”布尔坚科马上想到了那天米沙在杂货店买的工具。

警长把布尔坚科领到了曾经关押斯捷奇金的地下室,布尔坚科吃了一惊,“怎么,他也被关在了这里”

“是的。今天早上刚把他转移过来。”

布尔坚科叫警长把钥匙给自己,说要单独和这个人谈谈。警长离开后,布尔坚科才打开房门。里面一如前天看到的那样,除了一张椅子别无他物。几天不见,米沙长出了络腮胡子,身上的大衣显得破败而肮脏,还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的气味。让布尔坚科感到奇怪的是米沙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而是席地坐在阴冷的地上。

“真是个怪人”布尔坚科想着关上房门,走到米沙近前。米沙翻着白眼,盯着布尔坚科看了一会儿,又把头垂了下去。

布尔坚科想坐到椅子上,但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像米沙那样席地坐了下来。他刚想开口,却听米沙先说话了:“你是被派来监视我的人吧”

布尔坚科一怔,随即答道:“不,我是来保护你的人。”

“都是一个意思。”

“不”

布尔坚科想分辩,米沙却喃喃自语道:“这次这么快就换人了”

布尔坚科心里一惊,看来米沙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你知道有特工在保护你”

“当然,去年来的两个家伙很有意思,一个爱喝酒,一个爱打架,不知道你爱什么”米沙抬头看了布尔坚科一眼。

这究竟是谁在监视谁米沙竟然对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了如指掌布尔坚科不得不对米沙另眼相看,自小母亲就培养了他一个习惯,就是敬重所有有本事的人,哪怕他是你的敌人所以仅短短数语,布尔坚科已经不敢小视面前的这个人。

“我”布尔坚科尴尬地笑笑,又说道,“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如果硬要说一个就是看书。”

“这是个不错的爱好。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两个家伙不一样。”米沙顿了一下,问布尔坚科,“那你都喜欢看什么书”

布尔坚科觉得这场谈话很奇怪,怎么变成了米沙问自己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答道:“我母亲给我留下了许多书,大都是一些关于历史和考古方面的,还有一些人类学方面的书。我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对这些书也都很感兴趣,大都读过。”

布尔坚科虽然看不清米沙的脸,但他感到他说这些话时米沙的心里一定有了变化,因为来之前布尔坚科已经从档案中了解到米沙是一位历史学家,或许上面派自己来保护米沙,也是看中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学识。

果然,米沙缓缓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布尔坚科,良久才说道:“你一定知道我的职业吧。”

布尔坚科点点头:“您是一位历史学家。”

“历史学家哼,我还差得很远比起我的老师来,我还只是一个学生。”

“您很谦虚。”

“我不是谦虚,你该知道学无止境”

“是的,我的母亲也这么教育过我。”布尔坚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母亲的容貌。

“你的母亲”米沙停下来,又开始仔细端详布尔坚科。忽然,米沙昏暗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他忙问道:“我我忽然觉得你的长相很像一个人,你的母亲是谁”

布尔坚科听米沙提到自己的母亲,心里猛地一颤,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一开始的直觉是正确的,眼前这个米沙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这一切都是与自己有关的想到这儿,布尔坚科报出了母亲的名字:“我的母亲叫西蒙诺娃,娜斯佳谢尔盖耶夫娜西蒙诺娃,西蒙诺夫是我外公的姓氏。我父亲因为政治原因,很早的时候就抛弃了母亲,所以母亲就保留了娘家的姓氏。”

“什么你你是娜斯佳的儿子”米沙惊得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

布尔坚科也是大惊失色:“您认识我的母亲”

“是的,我认识你的母亲,娜斯佳老师,她是我的老师,她曾在列宁格勒大学东方学系教过我们课,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只教了我们一个学期。便离开了,后来再见到她时,已经是”

米沙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说下去就犯了忌讳,下面的内容是他最隐秘的秘密。

布尔坚科却激动起来,他终于遇到了一个认识母亲的人:“是的,我的母亲曾经在列宁格勒大学教过书我从小和母亲在遥远的西伯利亚相依为命,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她就在当地的一所大学教书。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她说能来列宁格勒大学教书时的情形,她是那么兴奋,那么憧憬,似乎生活一下子充满了阳光我当时要去当兵,虽然我不能随母亲来列宁格勒,也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会那么高兴,但是我还是为她感到高兴。”

“因为列宁格勒大学曾是她的母校,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希望。”米沙缓缓说道。

“好像母亲跟我提过,她是三十年代在列宁格勒上的大学。但是每当我问她大学的生活时,她就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后来你母亲的生活发生了变故。”

“变故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三十年代的大清洗运动吧”

“当然知道。”

“那你听说过伊凤阁这个人吗”

布尔坚科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他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米沙继续说道:“伊凤阁是我国著名的东方学家,他也是你母亲的导师。”

“这和大清洗运动有什么关系”

“伊凤阁在三十年代末神秘失踪了,有人认为他已经死于那场大清洗运动”

“所以我的母亲后来也受到了影响”布尔坚科马上明白了米沙的意思。

“是这样,你母亲后来被迫中断了她的研究,被发配到了寒冷的西伯利亚。”

“怪不得母亲不愿对我多提起在这儿的生活。可是,母亲为什么会受到牵连仅仅因为她是伊凤阁的学生吗”

米沙沉吟下来,许久他才摇了摇头:“不,不仅仅如此,还有你母亲的家世,还有请原谅,我现在不能对你继续说下去,因为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巨大的秘密。”

“巨大的秘密”布尔坚科对米沙口中的秘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是无论布尔坚科如何询问,米沙就是不肯说出这个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布尔坚科只好转移话题,又问到他的母亲:“那么您知道我母亲在列宁格勒大学教书之后的情况吗”

“她又回到了原来的那所大学。继续教书,你不知道吗”

“这个情况我知道。就在母亲去列宁格勒大学教书的那年,我去当兵了,后来回去探亲时见过母亲两次,再后来我就失去了母亲的音讯。我回家看过,家里面除了落满灰尘,一切都很正常,只少了一个包和几件母亲的衣服。母亲不像是被人劫走的,也不像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去当地警察局了解过,那段时间并没有恶性案件发生,只有只有我母亲失踪了。我还去母亲工作的学校询问过,可学校的老师并不知道母亲的下落。于是我又去问校长,校长似乎知道一些情况,他说曾经有几个克格勃的人来过学校找母亲谈过话,说是要借调母亲帮助他们执行一项任务,具体的情况他们没有对校长提起,只给校长出具了一份借调的文件,随后母亲就失踪了。”

“你见到了那份文件”

“嗯,但是文件上就寥寥数语,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有一点让我感到奇怪,文件下面有两个签名,一个是大学校长的签名,在他上面的那个签名竟然是谢列平的。”

“谢列平克格勃主席”米沙又回想起了他与谢列平见面时的场景。

“是的,谢列平是克格勃主席。母亲只是个不怎么样的三流大学的老师,什么重要任务竟会让克格勃主席亲自下命令调走母亲呢更奇怪的就是,调走之后母亲却音讯全无,已经整整五年了。”

“所以你加入了克格勃”米沙忽然反问道。

“是的,我想在这个国家没有比克格勃更神通广大的组织了,所以当克格勃正好来部队挑人的时候,我选择了加入其中。”

米沙点点头,他似乎已经了解了布尔坚科的全部经历,最后他笑道:“看来今天我们能相见,也是缘分使然,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布尔坚科忽然觉得自己反倒在米沙面前成了透明人,而他要监视的目标米沙却还是个谜一样的人。布尔坚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我叫尤里巴甫洛维奇布尔坚科,克格勃上尉。”

“布尔坚科上尉,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就算认识了。”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从你的话语中我可以听出你一定还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布尔坚科诚恳地问米沙。

但米沙这次却以沉默作为回答。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布尔坚科只好换了个话题:“你不愿说,我想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今天不逼你。那么我们就来聊聊你最近的古怪举动,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暗中跟踪你”

“不,我并不知道你,但我知道有克格勃的特工在跟着我。”米沙又开口了。

“所以你练就了一套甩掉特工的办法”

“这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也都是拜你们所赐”

布尔坚科点点头:“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那两个蠢货倒把你锻炼成了一个特工。”

“我想你比那两个家伙要强得多,是吧”

布尔坚科笑笑:“也许吧,但我并不想为难你。我再来问你,你买了这么多工具,钻到下水管道里是为了什么”

米沙的回答又是一阵沉默。布尔坚科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三分钟后,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扛着锄头进下水管道是在冬宫待得烦了,以疏通下水管道为乐”

米沙还是保持沉默。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布尔坚科在这间没有暖气的地下室里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可是米沙依旧坐在地上,稳如磐石。

布尔坚科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他可不想一直这样和米沙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耗下去,他准备做最后的尝试。可这次他刚要张嘴,米沙却开口了:“尤里,你刚才问的问题,和你之前问的两个问题,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因为它们都涉及一个巨大的秘密。”

“还是那个巨大的秘密”

“是的,不论是伊凤阁的神秘失踪,你母亲遭受牵连;还是后来你母亲被克格勃调走,进而了无音讯;以及我这次扛着工具钻进下水管道这一切都与那个巨大的秘密有关。但是,现在我还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因为这关系到许多人的前途命运,甚至是生命。”

布尔坚科点点头:“我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总部要求我们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保护,就是因为这个巨大的秘密,而你是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不是之一,我想我应该是唯一,至少在我们国家是这样”米沙平静地说着。但是布尔坚科可以看出,米沙说这些话时,内心却并不平静。

“好吧,我先不问了。怎么样,你想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待下去吗”布尔坚科问米沙。

“当然不想,你有办法让我出去”

“这不是问题。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今晚我会让你回家睡觉的。”布尔坚科说着走出地下室,找到警长,和警长商量后,便回来带走了米沙。

直到布尔坚科把米沙送回了家,才看见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两个家伙正焦躁不安地站在米沙家楼下。“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斯捷奇金迫不及待地问道。

“多用用这儿。”说着,布尔坚科指了指斯捷奇金的脑袋。

“那我们今晚还用在这儿蹲着吗”伊萨科夫关切地问。

布尔坚科摆了摆手:“今晚不用了,你们两个蠢货,都被米沙发现了,在这儿盯着还有什么意义,回去睡觉吧”

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回去倒头就睡,而布尔坚科今晚却注定要失眠了,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米沙对他说的话,还想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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